第三卷

常羲攥緊手裏的燈，游蕩在外面，最後無知無覺停在一片空地前。

時間如白駒過隙，忽然而已，那間建在索托城郊區的小房子，早已被夷為平地，原本的小花園不見了，瘋長了許多草。

隔著久遠的記憶，她仿佛還能看到，一個小姑娘打開樓上的窗戶，被外面春色擁個滿懷，而下面站在花叢裏的黑發女子，笑得無奈又縱容。

那年時光正好，微風不燥，有她在身邊，永遠是人間好時節。

常羲抱住手裏的燈，半跪在草叢裏，泣不成聲。

她曾問過母親，為什麽她總說人類世界危險，還要帶自己去。

媽媽笑笑，捏住她的嬰兒肥：“寶貝，你不一樣，我教不了你這些東西，只能找個人類師傅；

而且，萬崖與世隔絕，遠不如人類世界繁華，你難免好奇，這種好奇源自陌生，與其你之後一個人紮進去，還不如我帶著你安全一點。”

是啊，你帶著我，替我擋了那一劫，留我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。

好久了，都過去好久了，我長大闖了封印地，來了地下世界，還有了一點名頭，遇到好多人，可我還是好想你！

成長真的好痛……

常羲環住自己，想象在另一個懷抱裏。

下午的陽光被草葉漏下，切割過她的脖頸。那盞燈突然閃爍了一下，玻璃碎了，一道紅光緩慢抱住常羲，耳邊落下一個熟悉的喟嘆：“寶貝，你長大了。”

溺水的人被再一次撈起，常羲又成了那只小鶻隼。

她不可置信擡起頭，睜大眼睛，撲過去想要碰碰媽媽，確定這不是自己的幻想，卻穿過光影，摔在了雜草上。

那道身影破碎又聚合，常尹伸手，想扶起自己的孩子，可身體穿過衣服，什麽都碰不到。

她們早已生死相隔……

於是常尹懸在半空，只能嘆口氣，看著崽崽自己爬起來。

她虛扶著常羲的臉，一點一點描摹過她的傷疤，心臟蔓延上密密麻麻的痛：“你一定吃了很多苦吧……”

媽媽的語氣裏滿是心疼，那雙紅眼睛溫柔依舊，常羲忍著眼淚，蹭蹭她的手心，哽咽著回答：“沒有，我過得挺好的，你不用擔心。”

常尹心想：我又怎麽能不擔心呢？我明明養的那麽好一個孩子啊！從小一點苦都不舍得她吃，幾窩蛋裏唯一一個長到這麽大的，要星星不給月亮，怎麽就瘦成這個樣子了？

她摸了摸常羲的臉頰，仿佛看破了她所有偽裝的堅強，一瞬間覺得自己也想哭了。

可真哭了，崽崽又該心疼了。常尹不敢想，自己走後她該多自責，可作為一個母親，她想讓孩子活下去，無論以什麽代價。

“寶貝，不要活在自責和痛苦裏，也不用為我覆仇，我的孩子，我永遠愛你。”

她最後一次吻了一下常羲的額頭，圓上上一次沒說出口的告別，然後消散在陽光裏。

常羲知道，這一回是真的永別了。

鶻隼的第一根尾羽能留住主人生前最後一縷意識，它被藏在魂燈裏，用來指認兇手。

可媽媽沒有這樣做，她想見常羲最後一面，告訴孩子不要覆仇，遠離人類，去過自己想要的生活。

可太遲了，這番話沒有打消常羲的念頭，反而加劇了她心裏的執念。

烈火燎原，燃料是不斷滋養的不甘：憑什麽你們可以好好活著，我的媽媽卻連一點屍骨都沒留下？

常羲把自己摔在草叢裏，蜷縮著發抖：對不起，媽媽，我已經這樣做了，還不想回頭……

光斑點在角落裏黑貓的絨毛上，她抖抖耳朵，確定那個人沒發現，才一步一步後退離開。

繼上一次被拒絕後，鐘辭沒死心，還想混去打聽情報，所以整天在外面守株待兔，沒料到還真等到一個大線索。

怪不得她的情報網死活沒找出鳶的生平，如果是一只化成人形的魂獸，就都解釋得通了。

貓一個跳躍，長長的毛發緊貼住身體，閃爍出綢緞般的光澤。

鐘辭越想越興奮，這不是一個妥妥的好苗子嗎？要回去商量商量怎麽把她拉進來，正好阿白清醒了許多，可以問問他鳶的情況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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